2001年正月十五的那一夜,藝人趙本山變成了創(chuàng)業(yè)者趙本山。八年時間,他構建起了一個橫跨演出、電視劇、教育、旅游的演藝產(chǎn)業(yè)王國。
嗯。我把原來那口兒扔了。說那個不得勁兒了。”
“你沒看嗎,昨兒那口兒已經(jīng)不響了。你現(xiàn)在身份不一樣了,不能上來就不男不女的。先正經(jīng)說幾句爺們話,‘哎?呀,春節(jié)晚會這玩意兒,哎?呀,那真厲害呀,一下子被這么多人認識,現(xiàn)在走哪兒堵哪呀。’然后再回你那口兒,來個‘是吧?嚎?’??”
2009年2月12日18:35分,位于沈陽中街的劉老根大舞臺后臺,小沈陽恭敬地站在趙本山面前,聽師傅給自己講戲,妻子沈春陽也是他二人轉的搭檔坐在一旁默默記誦師傅教的新說口兒。經(jīng)過2009春晚上的小品《不差錢》,“陽仔”(小沈陽別名兒)老火了,參加了五個電視臺的春晚,半個月里,出場費從2萬一路飆升到30萬。但在這個后臺,他不是明星,是團里一名普通的演員,是趙本山45個徒弟中的一個。
點撥完小沈陽,趙本山快步走出后臺,來到幕邊,沖著臺對面正在候場的舞蹈演員使勁揮下胳膊:“精神點兒啊!精神兒的!”演員們望著他笑。接著,他在幕邊一個很隱蔽的地方找個小凳坐下,拉開帷幕,往臺下看看座滿沒滿,但一點兒也不擔心,票早在兩個小時前就售空了,最便宜的150元,最貴的雅座2600元,開演后還得加座。
舞臺中間的熒幕上滾動播放著趙本山不同時期經(jīng)典作品的照片,上世紀80年代的《瞎子觀燈》、《1+1=?》,1989年去日本演出的合影,也有近20年來他在春晚上的小品。趙本山伏在一個凳子背上看著屏幕,不發(fā)一語。
“看著這些,你會想點啥,很感慨吧?”坐在一旁的我們?nèi)滩蛔柕馈?/p>
“不感慨,有回憶。走過的路啊,這都是。”趙本山說。
眼前的趙本山不是徐老蔫、黑土,不是劉老根、馬大帥,而是劉老根大舞臺的主宰者。目前,這個舞臺已經(jīng)在全國開了9家連鎖劇場。趙本山,一個東北山溝里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從1990年起連續(xù)19年登上春晚,他把一個草根藝人的輝煌演繹到了極致。但這并不是他人生的全部。
早在2001年正月十五的那天起,趙本山開始悄悄地構建著一個屬于他的演義王國。這里既有中國老戲班兒的規(guī)矩、情分、做派,又主動學習現(xiàn)代企業(yè)的制度和法則。這個機構名為本山傳媒集團,以舞臺演出為主業(yè),同時經(jīng)營影視制作、電視欄目、藝術教育等業(yè)務,橫跨不同領域和表現(xiàn)形式。
北京大學文化產(chǎn)業(yè)研究院學術研究部主任周城雄認為:“中國有很多藝人轉行經(jīng)營演出業(yè),比如陳佩斯做大道文化,楊麗萍做云南印象。但藝人往往缺乏經(jīng)營管理的能力。趙本山是一個特例。他是農(nóng)民出身,但天生有控制企業(yè)的能力。他把公司的各塊業(yè)務做成了一條產(chǎn)業(yè)鏈,把演出、電視劇、教育、旅游結合起來,互相支撐。這對于一個成長自社會底層的藝人來說是很難得的。”
零點研究咨詢集團董事長袁岳認為:“本山大哥是創(chuàng)業(yè)家學習的典范,他在內(nèi)外資源、藝術與市場結合方面的操作邏輯超越了很多單一生意頭腦的老板。他對于徒弟的帶領與提攜表現(xiàn)出了帶領、培養(yǎng)團隊的能力,而不只是一個超級個體藝人。他的產(chǎn)業(yè)化操作尤其體現(xiàn)出其對于所掌握的藝術與人才資源的最大化運用。”
圈內(nèi)人士推測,趙本山個人身家已達7億元,稱其為國內(nèi)演藝明星中的首富。公開數(shù)據(jù)顯示,2007年本山傳媒僅憑劉老根大舞臺的演出業(yè)務就有5800萬元的收入。趙本山向《創(chuàng)業(yè)家》透露:“2009年,集團舞臺演出的收入能做到2?3億元。”此外,本山傳媒的影視劇、電視欄目、廣告業(yè)務的收入以及演員們涉外演出出場費的上繳,這個數(shù)字究竟是多少,外人難以知曉。
“走吧,上二樓小屋,我們到那兒聊。”在后來的近兩個小時里,趙本山向《創(chuàng)業(yè)家》獨家披露了他近十年來的創(chuàng)業(yè)路。
回歸/創(chuàng)業(yè)
“我一宿沒睡。真是激動啊。我說,哎喲,哪都別走了,這就是我的生命啊。我覺得沒有任何一種藝術劇種比二人轉更讓人快樂了。我找著方向了,我要經(jīng)營這個東西。當天晚上,我腦子里轉出了三件事情:搞個比賽,找人才;拍個二人轉的電視劇,把這幫人的能耐弄出來;完事兒開個劇場,建個團。”
——那一夜,趙本山從一個超級個體藝人變成一個心懷夢想的創(chuàng)業(yè)者
2001年正月十五,趙本山帶著幾個朋友去吉林玩。此時的趙本山已經(jīng)是中國的小品王,鐵嶺民間藝術團的演員,同時也是一家主營煤炭生意的公司老板。在好友高秀敏的邀請下,趙本山一行來到當?shù)睾艹雒囊患叶宿D劇場看演出,被張小飛夫婦演的《傻子拉媳婦》震撼了。張小飛農(nóng)民出身,7歲走班兒,13歲學二人轉,1998年憑借演傻子的絕活兒在吉林有了名氣。趙本山?jīng)]有想到自己會樂成那樣,躺在椅子上起不來,那一天他們幾個人光小費就花去十幾萬,“就感動到那份兒上”。當晚,趙本山就收了張小飛做徒弟。
趙本山是唱二人轉出身的,但自從1990年演小品《相親》上春晚后,他十年沒看過二人轉,也沒再演過。他和很多成名的藝人一樣,開始辦公司了。1993年,趙本山在沈陽注冊成立了本山藝術開發(fā)總公司。當時也不知道啥叫文化產(chǎn)業(yè),公司里有廣告業(yè)務,但主要還是倒騰煤炭,把鐵嶺法庫的煤賣給本溪的鋼廠,叫對縫兒。“那時候,我的狀態(tài)就是一‘公關小姐’,公司里的事兒,我不去,不好辦。我是想賺點兒錢,積累點兒,拍些東北戲。”趙本山說。那時他也去各地表演小品,出場費從1000元漲到傳言中的10萬元,但這已經(jīng)到頭了,想靠這個積累太難,也不能360天見天兒演啊。做生意來錢快,但也不好經(jīng)營。“做煤炭不費勁,往外賣費勁,人家該你錢,不還款。”后來,又有開原家鄉(xiāng)一個開山楂罐頭廠的老鄉(xiāng)找他,說賣得費勁,想改做果茶。趙本山投了一兩百萬,幫對方清了存貨,就不再投了。類似的生意,他還做過木材、鋼材。這些生意“不掙就算賠唄,我?guī)缀鯖]賠過”。幾年下來,趙本山的資產(chǎn)上了千萬。
遠離二人轉十年的趙本山,在2001年正月十五的夜里感覺到一種回歸。“小飛走了,完了兒我一宿沒睡。真是激動啊。我說,哎喲,哪都別走了,這就是我的生命啊。那演員的基本功,他駕馭觀眾的能力,我覺得沒有任何一種藝術劇種能比這個更讓人快樂了,這個東西太好了。我找著方向了,我要經(jīng)營這個東西。當天晚上,我腦子里轉出了三件事情:搞個比賽,找人才;拍個二人轉的電視劇,把這幫人的能耐弄出來;完事兒開個劇場,建個團。我覺得那一晚上,我就把我要蓋的基地是個啥樣想出來了。我將來要怎么發(fā)展,怎么成立個團,怎么演,自己開個劇場,都有了。”
趙本山回沈陽第二天,就把辦二人轉大賽的想法和自己的老搭檔二人轉專家崔凱說了。崔凱說,行啊,就以你的名義,更有號召力。2001年3月,在遼寧省曲藝家協(xié)會第三屆代表大會上,趙本山提出要做“趙本山杯二人轉大賽”,得到協(xié)會支持。曲協(xié)里的二人轉專家金芳、馬力、郝赫參與大賽的籌辦和評審。“這個比賽就是要選在民間活躍的二人轉演員,我們和遼寧省里所有文化廳打招呼,讓他們推薦。后來沈陽周邊的一些演員也過來了。” 遼寧省曲藝家協(xié)會副主席金芳回憶。那次比賽,有十幾場,打破了專業(yè)和業(yè)余的格局。趙本山掏了100多萬,包括演員的吃住、獎金。他的收獲很大,收了唐鑒軍、王小寶、王小利、王小虎等十幾個徒弟。小沈陽也參賽了,但沒有脫穎而出。要知道,在一個傳統(tǒng)戲團里,有十幾個演員已經(jīng)足以搭班子、唱戲了。
有了演員,拍影視劇對趙本山不是新鮮事兒。他1985年就拍過方青卓導演的《雪野》,后來在張藝謀的《幸福時光》里演過角色。2001年,他找到央視的影視中心主任李培森,說想拍個戲,自己導。李培森問:“你這沒導過,能導嗎?”“那我一定下決心把它導下來啊。”李培森把《劉老根》的劇本給了趙本山,但里面沒有二人轉的情節(jié)。趙本山把給自己寫劇本的老搭檔何慶魁帶來,往里加了經(jīng)營二人轉的龍泉山莊。
央視不放心,派了一位叫謝曉嵋的導演和技術部門的幾個人到劇組。“他們擱那看我導。我說你們先別說話,鏡頭歸你管,戲歸我管,聽我指揮。剛開始,我找到的那些二人轉藝人哪會演戲,我一個一個演給他們看。一個場景有時候要拍二三十遍。燈光、鏡頭我都不懂,現(xiàn)學。”趙本山回憶說!秳⒗细肥勤w本山第一次嘗試自己導戲,把自己的人放進去了,完事兒還在央視播出,引起了轟動。“那是我的一次轉行。我想,這個劇要是弄好了,收視率高了,我的學生就都出來了。”
從經(jīng)營自己到經(jīng)營二人轉
幾年下來,趙本山打造了一個產(chǎn)業(yè)鏈條:把經(jīng)營劇場與經(jīng)營劇團結合起來,打造一個統(tǒng)一的品牌——劉老根大舞臺;用電視劇包裝二人轉演員,演員成名人了,為劇場吸引來更多公眾帶來不斷上漲的上座率。
《劉老根1》的拍攝趙本山投了五六百萬,后來被央視買下,2002年開始在央視一套播出。他后來發(fā)現(xiàn),“這一步走得太對了”,而且一發(fā)不可收。
2003年,趙本山開始籌劃建民間藝術團的事兒,崔凱幫他起草的章程。一開始他們不知道上哪兒注冊。當時,趙本山是人大代表,他找機會向當時的遼寧省委書記聞世震表達過建團的想法,省里不用給編制,算文化廳的一個直屬單位就行。聞世震很認可,說本山你們干吧,不行政府給你撥點錢。趙本山說,不用給錢,別管我要招待票就行。遼寧省文化廳對建團的事兒很支持,還特意開過一個論證會,明確這個團是以經(jīng)營二人轉為主,兼顧民間歌舞形態(tài)。2003年12月,趙本山出資200萬元注冊成立了遼寧民間藝術團有限責任公司。
“從這個時候開始,趙本山從過去經(jīng)營自己變成經(jīng)營二人轉了。”原本山傳媒黨委書記兼總裁田立冬說。大田(田立冬)與趙本山是鐵嶺老鄉(xiāng),相識30多年,2003年3月被趙從省文化廳要到團里來當領導,2009年回文化廳任職。“中國很多文藝界的人,他們沒有產(chǎn)業(yè)意識和企業(yè)意識,他們只經(jīng)營自己,沒想過去經(jīng)營歌劇、舞劇,趙本山有這個意識。他想通過經(jīng)營二人轉來體現(xiàn)他的價值。”
少有人知的是,這不是趙本山第一次組團。1984年前后,趙本山承包過鐵嶺縣民間藝術團,當了團長,把一個以演評劇為主的劇團整成了演二人轉的團。當時潘長江在那個團里演評劇小花臉,自那開始演二人轉。趙本山從外面找來一批二人轉演員,把劇團搞得挺紅火,但團里演評劇的老演員不干了,找文化局告趙本山,說二人轉有損風氣。趙本山?jīng)]解釋什么,不干了,以后也再沒當過干部。
這一次是他完全自己所有的、按企業(yè)化運營的劇團。團里最早有27人,其中演員有十幾個人,都是趙的徒弟;6個樂器手,1個劇場經(jīng)理,1個賣票的,2個把門的,還有2個財務。他們起初在沈陽和平影劇院嘗試演出,租用場地,與對方三七分成。趙本山要求劇團天天演出,但要堅持做到很不容易。“剛開始很艱難的,每天半場人都沒有。城里人不認。”趙本山說。“老百姓習慣了看演出找人要贈票,寧可花錢請客吃飯,不花錢買票看戲。”田立冬說,“但是你必須堅持住,只有常演才能演長,如果斷了,就不能造成劇場的連續(xù)效應。其實很多人忽略了觀眾媒體的傳播效應,這種傳播的可信度比報紙、電臺都管用。天天演出讓我們通過觀眾媒體的傳播,形成了一個觀看二人轉的社會群體,這個群體不斷往外延伸,加大了二人轉對社會的輻射力。”
在和平影劇院嘗試一段后,趙本山和大田合計:第一,要有自己的劇場;第二,堅持不贈票,不管是省里、市里的領導來了,還是團里演員的家屬,全都要自己買票看演出。“大田把這個底子打下來了,保證了票房。不管是什么領導,甚至我的家屬來了,他都扮黑臉兒,讓人家自己掏錢買票。”趙本山說。
從2003年起,因為買不起劇場,他們開始長期租用沈陽大舞臺劇場,把劇場改名為“劉老根大舞臺”。起初,每天租金是1400元,后來逐漸漲到2000元。用趙本山的話說,前一兩年虧了,不賺不賠就是虧了。
不過,《劉老根》的作用可不僅僅是給了舞臺一個名字。這部戲在全國熱播之后,趙本山緊接著拍了《劉老根2》、《馬大帥1》、《馬大帥2》,越來越多的觀眾因為喜愛劇中的演員,來到劉老根大舞臺買票看演出,“觀眾媒體的傳播效應”越來越大。到2007年,劉老根大舞臺連鎖劇場的演出總收入達5800萬元。據(jù)業(yè)內(nèi)人士估算,這幾部影視劇的利潤在2000萬元以上(趙本山對此拒絕評價)。2007年12月,趙本山以2269.72萬元的價格購得沈陽大舞臺劇場的所有權。
幾年下來,趙本山打造了一個產(chǎn)業(yè)鏈條:把經(jīng)營劇場與經(jīng)營劇團結合起來,打造一個統(tǒng)一的品牌——劉老根大舞臺;用電視劇包裝二人轉演員,演員成名人了,為劇場吸引來更多公眾帶來不斷上漲的上座率。
有人評價:“這個套路只有趙本山能行。因為他名氣大,他拍電視劇好使,央視會播,別人拍不好使。”但二人轉專家馬力認為,趙本山導的電視劇之所以“好使”,是因為他在電視劇的表演上做了創(chuàng)新,把二人轉的藝術手法不露痕跡地融了進去,而這個本事確實只有趙本山有。“比如《劉老根》中趙本山和范偉的對手戲,《鄉(xiāng)村愛情》里劉能和永強他爸打架的戲,作者只寫了四五句臺詞,但讓趙本山一演一導,就成了五六十句。他把二人轉的說口兒融進去了,逗樂的詞兒從演員嘴里自然流出來。”馬力說,“趙本山把觀眾笑里的奧秘研究透了,他從底層研究老百姓的心,他知道這種笑會有市場。”
馭人/做大
一半是情感,一半是制度
“管理藝人,你光用制度去約束是不好使的。那都是野馬,你上來就給他上套,繩兒會拉斷的。我和他們之間,首先是感情化的,就像他們父親一樣,有時候比父親盡到的責任還大。然后我給他們戲拍,讓他們火,他就不敢得瑟了。最后我們把所有規(guī)矩形成制度,一條一條寫出來,誰犯哪條,拿哪條錢。錢能治他們。罰款最多的,一下讓他掏10萬。”
——趙本山
趙本山用電視劇包裝徒弟,徒弟也越收越多。
2009年1月30日,在本山傳媒影視實習基地的小劇場里,趙本山舉行了一次收徒儀式,這是他自2001年收下張小飛以來的第六次收徒。這一次共收下9人,徒弟增加至44人。收徒儀式由總裁劉雙平主持,崔凱、田立冬、馬力及本山傳媒的8名副總裁、1名工會主席等為見證人。17:30分,趙本山向二人轉祖師爺上香叩拜,新弟子向師傅行傳統(tǒng)拜師禮,趙本山逐一給新弟子頒發(fā)證書、贈送他親筆寫的“國法家規(guī)”為信物。之后,由4號弟子唐鑒軍領誓,9名新弟子集體宣誓“謙虛謹慎,從藝為民,尊師重道??”據(jù)趙本山說,鑲嵌“國法家規(guī)”四個字的石頭,上萬塊錢一塊兒,是他親自選的,以示這四個字的分量。
今年剛剛50出頭的趙本山臉上皺紋不多,但頭發(fā)白了不少,他說和管這些徒弟有關系。“剛開始建這個團的時候,我接觸這幫人,我家里人、崔凱老師,還有很多朋友都反對,說這幫人誰管得了,什么都敢干,你現(xiàn)在是什么人啊,跟他們操心干啥玩意兒。”趙本山說。但他心里有數(shù),自己就是這里邊過來的人,年輕的時候就是最不服管的一個,這些人的心理活動他全知道。“只要有領導向我匯報說有個什么錯兒,我不用問就知道是誰犯的,我很清楚誰能干出什么來。”趙本山說。
從建團之初,大田就一直是鐵面無私的黨委書記,給團里制定了各種規(guī)章制度,一直沿用至今。比如“演出條例”規(guī)定,演員們每天下午四點用餐,四點半準時從基地出發(fā),六點半在后臺點名,化完妝提前五分鐘到邊幕候場。臺上說臟口罰多少錢,不聽調(diào)配,私自外出走穴罰多少錢。演員心情不好,掐頭去尾,少唱幾句,是絕不允許的。“團里幾乎每個人都被罰過,有的人罰十次八次也不改。但這些原則你必須堅持,時間長了,他們就會遵守。”田立冬說。有人不服找趙本山告狀,編排大田的不是,趙本山根本不信,“他的話就是我的話,只要他決定了,就完事兒了,扯別的沒用。”他對大田說:“誰上我這匯報你都不好使,你是我用的人,我無條件信任你。”后來團里有人開玩笑說:“這里是書記領導下的團長負責制,要堅持黨的一元化領導。”
劇場所有演員的薪酬由工資+獎金組成,白天拍電視劇的人再拿一份工資。團里每個人拿的錢都不一樣,但在內(nèi)部是公開的。通常情況下,壓軸的只比頭碼多一倍。每一場演出都有專人給演員打分,你上臺,觀眾去廁所的有多少,不進來看的有多少,據(jù)此調(diào)整工資。有的演員名聲大了,工資會按比例做出一些調(diào)整。
不過,趙本山很清楚,情感比制度更有用。“二人轉藝人念書不多,但腦子轉得極快,很會說一套做一套。有的徒弟在我面前很老實,誠懇得恨不得掉眼淚,但一轉臉兒就變了。你單純用制度約束他,不好使。他有時候成心犯錯,等著你開除他。”趙本山說。但趙本山知道,馴野馬不能上來就上套,否則繩兒會拉斷了。趙本山和徒弟交心。2009年以前,所有徒弟都叫他老爸。今年,趙本山覺得“老爸”的稱呼不雅,只準叫師傅了。這些年來,徒弟有任何困難,沒錢了,家里出事兒了,有人渾犟犟地打媳婦了,他都管。大徒弟李正春去世兩年了,他每年都給10萬。李正春的媳婦、孩子還住在趙本山給買的樓里。“別的老板看中我們給他賺多少錢,但師傅不是,他覺得錢是次要的。他關心每個徒弟,誰有事兒了,他自己往外掏錢。平時,他和我們一起住基地,和大家嘮家常,講業(yè)務。在這演出,和給家里干活是一樣的。” 趙本山的第26號弟子張小偉說,他現(xiàn)任副團長。
趙本山對頑徒毫不客氣。有時候勸不行,動情還不行,那就只能“收拾”他了。“他說,師傅這那的。我說,跪下,別跟我說別的。那他馬上就跪下。讓他一人自己整屋里,沖著墻。我說,你啥時候想好了,啥時咱們再對話。你說這東西違法嗎?你限制他人身自由了。但要讓他們都自由起來,那這個世界就亂了。”趙本山說。王小利(《鄉(xiāng)村愛情》里飾演劉能)是2001年參加二人轉大賽獲獎后第一批拜趙本山為師的,在團里他曾無數(shù)次地站在大舞臺上做檢討。因為私自走穴,一次被罰過10萬元。但“現(xiàn)在,他是這里最好的一個人,心很踏實,就想掙完錢,捐到公司給大伙,都達到這標準了”,趙本山說。
徒弟們馴服,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師傅不僅在藝術上懂他們的價值,一點一準,而且能給他們戲演,改變他們的人生。“拍戲的時候,師傅顧及到每一個人,讓大家輪著上,每個徒弟都能露臉。”張小偉說,F(xiàn)在,他負責演員的日常調(diào)配,每次拍電視劇,他和團長唐鑒軍(趙本山第4號徒弟)把演員表做好,逐級上報,最后由趙本山定奪!蛾P東大先生》里張小偉演日本人,那是他第一次拍電視劇,臉發(fā)硬,找不著感覺。一場戲,趙本山給他示范了七遍,他自己演到第八遍才過。趙本山?jīng)]責怪他一聲兒。
2009年春晚讓小沈陽火了,趙本山知道其他徒弟心里會不平衡。“他哐當一下就上天了,所有人都傻了。但我會和徒弟們解釋,這個平臺需要有一個人出來,師傅要帶他出來,誰離這個平臺近呢,就是他。不管誰出來,都是這個家庭的幸福。”但小沈陽仍然要遵守團里的規(guī)矩,不經(jīng)團里允許,不能私自走穴,出場費要按團里規(guī)定的比例上繳。經(jīng)常有人問趙本山,你管這么嚴,不怕徒弟受不了,走了嗎?“經(jīng)不住誘惑,就無條件罰款。他走不了,怎么能走呢?師傅給你拍戲,讓你出名,你走了,以后圈里誰會理你呢?他們出名過快,一旦獨立了,會犯錯,因為他駕馭不了自己。這個隊伍要發(fā)生什么事兒了,我提前就會知道。”趙本山說。
做大本山傳媒
如果我有足夠的精力、足夠的錢、足夠的演員,我會讓大舞臺像麥當勞一樣,在全國連鎖經(jīng)營。十年后,我在各個省會都有一家大舞臺,你想那是一種什么力量。如果我有三十個舞臺,這一晚上會產(chǎn)生多少價值?
——趙本山
徒弟們需要的是機會,趙本山有幾個徒弟的脫口秀、模仿秀一點不遜色于小沈陽,關鍵是讓誰出來。對趙本山來說,能不能把本山傳媒這個平臺一步步做大,讓更多的人出來,是保證這個機構平穩(wěn)運行的根本。
做大本山傳媒,趙本山首先看中的還是人。到2009年初,本山傳媒集團形成了在董事長之下分設1個總裁、8個副總裁、1個工會主席的架構。本山影視基地食堂通告欄上貼有一張“要情通報”,詳細寫有2009年總裁班子的分工:總裁劉雙平分管遼寧民間藝術團、中街大舞臺及其他連鎖劇場、遼寧大學本山藝術學院;常務副總裁馬瑞東分管瑞東公司、人力資源、北京劇場、舞美等;副總裁魏國負責財務及票務;劉流分管電視劇、電視欄目、發(fā)行及廣告;徐正超負責藝術創(chuàng)作等等。
本山傳媒管理層的一個共性是要懂二人轉,他們有的來自國營劇團、有的是趙本山從徒弟中提拔起來的。趙本山對管理層的要求是:“對任何人不要有偏見,要一碗水端平。不要因為誰和我親,就管得松點。各塊業(yè)務有專門的人負責。有不聽話的,打電話給我。”每年的大年初五,本山傳媒集團的董事長、總裁、副總裁及全國各個劇場的團長、副團長等會聚齊一次,召開全年總結大會。總裁、副總裁作述職報告,詳細講前一年完成了什么,新一年有什么規(guī)劃。“我平時很少和他們集體開會,都是他們單獨向我匯報。他們開完會,要把會議紀要拿給我看。他們做了什么,打算怎么做。我有事單獨找總裁說。有必要的時候,總裁班子開個會,我會到場一下子。”
2009年,進一步做大劉老根大舞臺仍然是本山傳媒的核心,演出業(yè)是整個集團的主業(yè)。從2003年做第一個劇場開始,劉老根大舞臺就以每年新開一個的速度進行連鎖經(jīng)營。到目前為止,已開了9家,有的是本山傳媒自己經(jīng)營,有的是其他劇場加盟。趙本山曾經(jīng)說,如果他有足夠的精力、足夠的錢、足夠的演員,他會讓大舞臺像麥當勞一樣,在全國連鎖經(jīng)營。“十年后,我在各個省會都有一家大舞臺,你想那是一種什么力量。如果我有三十個舞臺,這一晚上會產(chǎn)生多少價值?”趙本山說。
不過,即使是位于沈陽中街的“旗艦店”,也是剛剛開始走向專業(yè)化經(jīng)營。2008年,趙本山帶著總裁班子到拉斯維加斯、好萊塢考察。“我讓他們看看好萊塢聲光電的運用,他們演出沒開始前就有表演秀了。”趙本山說;貋砗,趙本山把東北文化和好萊塢、百老匯的方式結合起來,在“旗艦店”二層的玻璃櫥窗里放了一頭拉磨的驢,并專門為這頭驢做了一個升降機。演出正式開始前一個小時,就開始有兩對演員在櫥窗里表演,招呼過往的觀眾。
2008年,劉老根大舞臺有了自己的裝修公司,專門負責劇場設計、裝修,保證連鎖劇場風格的一致性。比如劉老根大舞臺外面的銅門,全中國只有一家能做。每新開一個劇場,趙本山都要親自看圖紙,一些關鍵位置擺放什么,舞臺是什么樣式要親自過問。今年初,他下命令,“五一”節(jié)前,位于北京陽平會館的劇場要無條件開業(yè)。趙本山對北京劇場的前景很有底氣:“小沈陽和毛毛上春晚,被全民接受了。他倆都是二人轉演員,本事是二人轉里來的,這說明全國真正接受了一種東北文化。”
趙本山亦感到連鎖經(jīng)營給管理帶來的壓力,主要問題還是對多家劇場的控制能力和演員的儲備和調(diào)配。解決第一個問題,趙本山準備在所有劇場里安上監(jiān)控器,隨時監(jiān)控每個劇場的運轉情況。但演員的問題比較棘手。他曾經(jīng)想通過辦藝術學校的方式解決人才的輸送問題,但他想自己辦大學的方案沒有獲批。2004年,本山傳媒與遼寧大學合作成立遼寧大學本山藝術學院。但學院里的學生除了在一些電視劇中跑跑龍?zhí)滓酝?很難在二人轉上有突出的成績。趙本山認為:“二人轉最大的魅力是,它是最原始的,最黑土地的,最有大眾情感的。我們的演員是野參,能吸收黑土地里所有的營養(yǎng)。學院里培養(yǎng)出來的是家參,畢業(yè)了也要回到社會中去歷練。”因此,如何持續(xù)地挖掘野參,是趙本山面臨的一個挑戰(zhàn)。
除了加速劇場的連鎖經(jīng)營,趙本山準備進一步打開小品、電視劇的平臺。他準備在網(wǎng)上征集劇本,用上了就給10萬元獎金。“給我寫劇本的作者都累歪了,不能再依靠某一兩個人了。”趙本山說。他還想培養(yǎng)2、3個導演,能夠在骨子里理解趙本山風格的導演,來導電視劇。分管本山傳媒集團藝術創(chuàng)作的副總裁徐正超是他培養(yǎng)的一個對象。“他導的時候,我會在旁邊看,告訴他誰演得不舒服,在那裝呢。一個劇情發(fā)生在我面前,只要我覺得不真實不感動,我就非常上火。”
趙本山還打算做一個基金,讓員工按工資的一定比例存放一些錢進來,當演員們演不動了,可以從里面提錢,作為養(yǎng)老之用。一旦員工中途離開,存款不予退還。“讓個人利益最大化,人才就穩(wěn)定下來了。”他不反對徒弟收徒弟,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有了徒孫。他相信這種方式會讓本山傳媒的競爭力得以延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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